“云空法师，听说你近来对佛法深有所悟，能不能在此讲出来，与大众分享？”
“事情的起因，还得从我那《半边书》说起。说得不对，请导师指教。”云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，清了一下喉咙，不得不言说自己不太成熟的领悟。
“各位法师，各位学长，近来我读报看杂志，偶然读到两则小故事，很有启发意义。第一故事是说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士，还没有结婚，她在一家报社工作。报社工作的性质使得她得常常加夜班，所以，晚上回家时总是害怕。有一天晚上，她被一个坏人盯上了。那个男人始终跟着她。她的包里有钱有手机还有各种证件，不，这些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的安全。她是一个美丽上进的女孩子，她听说过，这条小巷不安全，男朋友要来接她，她怕耽误他第二天上班，总是说，不需要，没事的。结果，她遇到了坏人。那时，她拿不准是跑还是不跑，跑，无异于自杀行为，到底还是会被紧随其后的坏人逮住；不跑，她等于一块猎物等待狼吃掉。在转过身面对的一刹那，她急中生智叫了一声大哥，她说，大哥，我害怕，请你把我送出这个巷子吧，这巷子经常有坏人，我一看你就不是坏人。这是她最好的计策了，她想用自己的脆弱唤醒坏人那人性中的善良。结果她成功了，他陪她走完了小巷，然后说了再见。
“第二故事是说，父母被入室抢劫的强盗杀害了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独守父母尸体七天。她不知道害怕和恐惧，当七天后，她爷爷打开门看见小女孩安静地坐在父母身旁，还把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手势——孩子怕吵醒‘熟睡’中的爸爸、妈妈。小女孩回顾这七天的经历说：饿了，我就吃家里的方便面；渴了，有袋装牛奶；对了，我还自己换衣服呢，爸爸、妈妈醒来后一定会说我乖……
“第一个故事是说，每个人心里都有善，哪怕是最坏的人，关键是把人性中的那一半激发出来；第二故事是说，不知者无畏，由于小女孩不知道啥是死亡，睡眠就成了死亡的另一半。所以，我认为世上所呈现的事物，皆不是它的全部，只是它的一半。另一半在它所不知的世界里，这个世界有可能就是虚幻的《半边书》所存在的网络的虚拟世界，就是贾宝玉青梗峰下那块不争气的石头，就是杜十娘沉在江里的百宝箱……”
“你怎么不说了，云空法师。请继续说下去。”济生看着云空由于激动而潮红的一张脸，鼓励他把心里的话全部倒出来。
导师哪里不知道学僧的内心世界。虽然此时，他不知道云空在想些什么，可他知道云空正在选择恰当的表达方式和语句。云空哪，此时内心的念头，思维的流程，像眼前由强劲的山风鼓荡过的流云。
“我想说的是，人，他就是人；出了家的僧人，同样也是人，一个凡夫俗子而已。虽然，出家的目的是超凡入圣，可他还是人呀，他也有着魔的时候。就像前些日子，我由于那本《半边书》而走火入魔一样。我被魔军征服了，才发生大闹般若堂的事件。说来惭愧啊。人如果他着了魔，就跟魔鬼一模一样；可如果他一旦菩提心现前，他当下就是圣者、当下就是佛菩萨。所以，人的一面是人，而另一半，那隐而不现的部分是未可知，同时，也是可知的——那就是魔，那就是圣者。不是魔就是圣者。所以，再伟大的人，他也有犯错误的时候，犯罪的时候；罪恶深重的人，也有善良、纯朴的一面。任何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圣者和魔鬼的。如果没有这把金钥匙，那么，日本人侵略中国在南京犯下的大屠杀的罪行，就无法解说，永无答案！”
云空口若悬河，仿佛黄河之水天下来，俨然是位大法师了。
一座信仰的大厦轰然一声滩塌了，结果又让云空瞬间恢复了，完好如初。门肃想到此笑了，心里反复捉摸着。怪不得他主动与我和好呢，原来他把我反常的行为当成鬼魔缠身了。
他也入过魔境，那由于《半边书》而走火入魔就是个例证。这样一来，所有的人，所有的错误行为，都是可以原谅的。所谓“一笑泯恩仇”，是这样的吗？
“有点意思。”济生导师微微点了一下头言道。说完，他以走过的桥比云空走过的路还多的微笑的眼神，逐个扫视着被云空语言魔咒狂轰乱炸后似懂非懂、懵懂愣神，木呆在石头上的比丘们。
此时的云空，处于高度兴奋宽阔如足球场般广大的前额，红艳得已霞光遍布。这光芒中，有向导师求证的欲言又止，也有向同班的学长学弟乞寻赞许的欲止又言……
“诸位佛子，生命念念常新，是活泼泼的。这是一个毋须论证的真实。”济生于多种期待的静默中，于山风低语、泉溪浅唱中，慈悲地开言，“在这里，一切理论、言谈、造作、追寻，俱显多余与苍白。所以静默当下，是最好的方式。要想圆证直指，要想截断语路、直指人心，谈何容易？这样吧，我就用大家皆听闻过的关于山水的证见偈句结束今天的行脚：原来是杜鹃姹紫嫣红红遍，见山不是山，见水不是水呀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