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头上能开出娇艳的花朵么。那么梦，会浇灌什么样的现实？如果能，那么梦的背后意味着啥？
真理的出现。
真理往往是赤裸裸的，很少有人喜欢它，它没有外衣，包装亦或盛装出场。你要让石头上能开出娇艳的花朵，那我之后抛弃土地？比如西藏雪域高原，石头之上有莲花生大师，有多世多代班禅们，才能用梦为努力浇水。娇艳花朵的背后，要有信仰的支撑。这个“空”和“色”的关系才是现实的，真的。
还在南方。江南的冬天树是绿的，虽谈不上绿叶纷披，绿叶成荫，总不亚于忽然到了东三省，眼前的景象，让你张口结舌吧。等编辑部稿子的回音，我躲进寺庙，想清静清净。
木鱼是在一个山野小庙出家的。师父老而丑，孤单地守在庙里，后继无人。木鱼的到来，多少给这个小道场，增添了点生机。海风不再那么孤单了。
在海州这个大地方，人心思动。
小和尚木鱼开始跟师父讨学上。他要去佛学院读书。师父说，你初中都没毕业，哪家佛学院会收你？听说现在读佛学院的，大多是大学生。研究生毕业的，还有呢。就你？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诵经念佛，在这片山林修行吧！
这深山老林，我呆不住。木鱼第一次顶撞了师父。
我是你师父，外面的世界复杂着呢。
我不想老死于这片荒山秃岭。
还“于”哪？跟我弄古词儿，就你……
木鱼不听师父的话，偷偷地跑到另一个海边考佛学院去了。这是个岛，虽是孤岛，名气却响，观世音菩萨的道场。号称小普陀。
他报名早，身上又没有回程的路费，佛学院的法师就让他挂了长单。等考完试，看结果再说吧。佛门以慈悲为怀，不像世俗社会那样计较经济利益，一个人吃饭也是吃，一百个人吃饭也是吃，不差这一个。小木鱼，这下可如鱼得水了，他有个闲不住的毛病。法师和学僧去上课了，他去打扫厕所，佛学院是个大丛林，大大小小的厕所有四五个，干完这个活已汗湿僧衣。他不嫌累，又到能进去的僧人寮房，把屋里的赃衣服收拢到一起，大盆小盆泡上，反正佛学院有的是洗衣粉，泡得了，开始洗，让晒衣绳幸福地飘扬起各色的旗帜。这还不算完，他又跑到斋堂，去帮厨。小庙出来的，啥都得干，啥都会干。用社会上的说法形容，小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。他是孤儿，出家后，就是这样伺候他师父的。虽然师父又老又丑。
就这么一个人，没有半个月，赢得了上上下下一片赞扬之声。木鱼反倒把个别法师教给他的复习题，淡忘了。其实，你就是再让他复习五百遍，他也不会。正应了他师父的那句话，初中都没毕业，考不上的。
邪了门，小木鱼偏偏考上了，而且是本科班。他打电话给他师父报喜，没把师父的鼻子给气歪了。师父在电话的另一头，只有一句话，就你？就你？重复了几遍。木鱼听出摔电话的声音。他心想：师父，你还别瞧不起徒儿，等四年学成后，我接你的班，当住持。
读佛学院，每年还得考试。他怎么过关呢。木鱼故伎重演，一样地发心一天忙到晚。特别是在开学前，人家都马放南山，参学的去参学，回庙看师父的看师父，乐不思蜀。可他已提前一周赶回佛学院，为全班的同学服务，打扫卫生，让晒衣绳各色的旗帜永远飘扬。幸福的四年光阴，一晃也过去了。竟然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。他的同班同学想起这段经历，就笑。说木鱼呀，木鱼，就你小子也能毕业，大红本子揣进兜里？可他一点也不脸红，说，你是人我也是人，你是比丘我也是比丘，众生平等嘛，为啥我不能读佛学院，为啥我不能毕业？对啦，在木鱼读二年级时，他受了三坛大戒，成了天人师。这当然没花他师父一分钱戒费，是佛学院组织去的戒场。读佛学院的好处，优越着哪，吃、住，包括受戒，常住全包了。
他师父对这点，十万分地满意。背着他对别人说，我徒弟有眼光，高瞻远瞩。当然这是称赞了。要不这戒费，得当师父掏啊。收徒弟，你不拿戒费，还能让徒弟自己出去化缘？木鱼爱他师父，佛学院每月发给他的学习补助金，几乎全部邮给师父了。他知道，师父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半山腰上，过得是啥日子。
毕业了，佛学院的教务长找木鱼谈了一次话。意思是留他。留校。是当法师吗？教务长知道他木鱼是怎么毕业的。只不过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。一切都是天晓得。让他留校，是让他管后勤那一摊子事。他知道木鱼吃得了苦。可是，木鱼拒绝了。让人不可理解，多么好的美差啊，刚毕业，就当执事。搁谁，谁不干。
只有木鱼，才能干出这档子的事。
他不能离开师父，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一个人的小庙。